2011年4月7日星期四

在当下寻找未来


加拿大科幻小说家威廉·吉布森帮发明“赛博空间”一词,帮助公众理解了互联网这个概念,最近几年,他不再幻想未来,将更多精力集中在科技和互联网对当下无止尽的改变上。


/nico-h


No Logo》的作者娜奥米·克莱恩在一篇文章中曾提到威廉·吉布森的《模式识别》(2003),认为自己身上的很多症状与女主角不无相似:对各种品牌厌恶透顶,以至于到了要把李维斯牛仔裤扣子上的商标打磨掉的地步。的确,在后消费时代,超级品牌们无所不用其极地攻城略地,它们企图征服的不仅是人们的钱袋,还有脑袋。这种对心灵的殖民背后所蕴含的整个文化变迁、系统重整,让早在20多年前就成功预言如今网络时代的吉布森转而将目光投向当代,在他看来,未来已经降临,我们正生活在一个并置不同体系、文化、时空的时代,虚拟和现实的边界正在融合,第二人生和第一人生即将难分彼此,同时,商业文化、全球化社团主义正试图将真实抹去,让我们生活在镜像和景观之中……仿佛几十部科幻电影正同时上演,只不过这一切不是在电影银幕上发生的,这次的舞台,是现实生活。

吉布森于9月初发表最新小说《零的历史》(Zero History),尽管他不愿意说自己这本小说和前两部小说构成了三部曲,但他还是带回了一些读者熟悉的面孔,深入研究了一个迷恋服装的新兴文化。有评论说,他这次创造的世界甚至比现实更现实——科幻小说在目前这个多层级网络并行同步的宇宙是否仍具备意义呢?威廉·吉布森这个自诩潮流定位和识别者的科幻作家、未来学家有他自己独到的见解。


瓶中魔鬼


Google这家搜索引擎巨头CEO8月一次访谈中说了一番话,“我认为大多数人并不想要Google来回答他们的问题,人们想要Google告诉他们的是他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事实真是如此吗?威廉·吉布森不久后在《纽约时报》上就此发表了一篇文章,“我觉得确实是这样的,即使这里还是有些复杂的限制因素。”

科幻小说从来没有想象过Google会带给我们什么,大多数科幻小说家创造的未来世界都是干净明亮的,在那些井然有序的世界里,没有混乱和黑暗,没有犯罪和堕落,只要加上未来二字,似乎一切只应该和秩序、美好、幸福挂钩——完全不同于吉布森的想象,在他创造的赛博空间里,过着不道德生活的社会边缘人用高科技武装自己,政府无足轻重,文化被漠视,公开或不公开的庞大组织支配着整个社会,无处不在的地下势力操纵全球经济体系。人与人之间冷漠残酷,彼此都是对方的利用对象,就像另一位赛博朋克作家布鲁斯·斯特灵总结的:赛博朋克们“待人如待鼠,所有对鼠的措施都可以同等地施加给人。闭上眼拒绝思考并不能使这个惨不忍睹的画面消失。

在某种程度上对人类未来持悲观心态的吉布森把我们这个“Google星球”看做杰里米·边沁Jeremy Bentham)圆形监狱理论的变异体。圆形监狱是一个环形建筑,中心的瞭望塔楼可以任意监视每一间囚室。圆形监狱理论是讨论数字监控和信息侦探的永恒隐喻,但在威廉·吉布森看来,这一理论并不完全适用于Google这样的事物。

人工智能一直是吉布森和其他赛博朋克小说、电影关注的主题,电影《银翼杀手》中哈里森·福特猎杀的那些具备高度智慧的人造人已成为半神式的存在,而与吉布森成名小说《神经浪游者》联系更紧密的《黑客帝国》中那个至高无上的matrix,更是开始直接操控人类的生死,人在与机器的大战中失败之后,成为能量农场里被困在液体培养皿中供应机器能量的电池,意识漂浮于程序创造的幻境,死亡的时刻即被收割去充当机器电池的时刻,人彻底成为物,失去任何反抗的资本。

Google也许并不会给我们带来如此可怕的未来,可正如吉布森所说,我们也没设想过居然会出现Google这样的人工智能,所以它最终能做什么、会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圆形监狱理论中的中心监控塔,类似于中央集权统治者对它臣民的无所不在的监控,是乔治·奥威尔在《1984》中创造的那个全能老大哥,而Google的情况有所不同,无论我们人数多么庞大,所有人都被监视,也都是监视者——哪怕是在无意识参与的情况下。Google星球抛弃了地缘政治、超越了民族划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集权政府的存在已成了一种摆设。可是,另一方面,我们并没有从这个意义上参与Google所做的事。——我们是公民,但没有权利。

库布里克电影《2001太空漫游》中,人工智能电脑哈尔让人印象深刻,它是一个分布式计算的实体,人无需在工作台前与哈尔互动,只需呆在电脑所在房间就能指示其工作。类似的还有山姆洛克威尔主演的电影《月球》(2009)中那个帮助主角叛逃、名叫戈蒂的智能电脑,这些只能电脑都像是瓶中的魔鬼,我们以为它是专门制造出来服务我们的,我们是它的所有者,认为它们的指令是最可靠不过的,直到系统崩溃,我们发现自己才是被控制的、提供服务的那一方。

现实中,人类有了Google,但我们可以用“拥有”这个词吗?起码目前大多数人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威廉·吉布森没这么乐观。这个一直拒绝说自己的工作是在预言未来的科幻作家,说自己的小说其实是利用对未来的幻想对当下进行考查,他对科技的发展一直持不可知论,虽然的确在20多年前准确预言了现在,但他更愿意说自己是个潮流定位和识别者。在这篇论述Google的文章中,他说:“Google是一种双向媒介,一种改变游戏规则的工具,类似于远古时代出现的第一把轻便燧石手斧,在恣意汪洋的信息海洋中,我们可以用它来披荆斩棘,击出火花。但不要忘了,Google同时还是一家强大的公司。”

除了Google,我们现在还拥有了触屏技术、GPS、增强现实AR、普适计算……就像威廉·吉布森的小说《节点》一书的书名所昭示的,人体很可能将在未来成为节点,现在已经有很多人通过在线定位,将自己的物理位置展示给别人,这就是潜在的人体节点的例子。类似于哈利·波特的魔法活点地图,每个人的位置都能实时显示,无所遁形。

《福布斯》杂志在今年夏天的一篇文章中甚至给出更加魔幻的未来,“AirStrip技术公司推出了一款软件,可以远程监控医院里的病人,把信息直接发送到医生或护士的智能手机中。10年之内,人体监控和数据发送就会跟在社交网站上发布状态一样简单、普及。

可是,如果这种技术不是用于监控病人的病情,而是人,全体人类本身呢?

一直以来,人通过思维——灵魂?——来理解和把握世界,并认为具备学习、记忆功能的大脑能让我们更好地自我指引,现在,Google似乎要取而代之了:它让世界上每一样东西都触手可及,让每个人只要愿意都能触摸到世界。当然,起码在目前,人们显然还是更相信自己,而不是Google

Google不属于我们,虽然我们是它的信息来源,这的确会让人感觉困惑。“我们Google生成内容我们的每次搜索都是一次小小的贡献。Google是由我们组成的,就像是一种由人脑和产物组成的珊瑚礁。但是,我们还是不愿意承认埃里克·施密特所说的:我们希望Google告诉我们接下来应该干什么。”这一定程度上是人的尊严、智慧和人工智能已经达到的技术高度之间的较量,但除了所谓人类尊严和智慧之外,还有更迫切地需要关注的问题,如何让法律跟进新兴技术所带来的问题。

之前很少有人想到,新兴技术会让法律失效,但它们真的做到了。德国民众起诉Google街景车盗取他们的数据;Google Book项目除了被版权所有者抵制,一些之前支持过他们的大型图书馆也开始警惕这种新生事物;手机摄像机和即时信息网站的出现令信息封锁渐渐变得捉襟见肘;人肉搜索虽然能惩治坏人,但也常常会误伤无辜……道德与不道德、合法与非法的界限不再壁垒森严,旧世界的秩序、体制、构建开始发生动摇。在这个科技驱动变革的世界,如果不能及时地根据现实进行立法,未来社会的核心架构将被类似Google这样的私人公司所左右。

科技改变了人类的意识,但很多内心深处的欲望不会被改变,这是事实,可是,所谓内心深处的欲望不被改变必须有个前提,就是人还能对局势的发展有所把控。网络有其自己的逻辑,与我们的期望格格不入,这种逻辑将迅速影响网络世界中人类生活的文化,乃至人内心的欲望。计算机信息处理的转变是除了互联网诞生之外又一个重大事件,但显然,这是一把双刃剑,威廉·吉布森的很多小说我们可以当做寓言来看:科技就像一头需要被驯服的烈马,那些阴暗狂乱的未来离我们并不遥远,在一个新世界架构正加速形成的过程中,我们必须给这匹烈马套上嚼头。而如果技术和科学真的如《连线》前住主编凯文·凯利所以,具备自我发展的意志,而人只是一种宿主和过渡物种,那么,我们可以说,目前的科学已经完成了所有简单的任务,现在它所要面对的一切只是噪音,它必须挑战生命的杂乱。

在施密特那次采访激起的讨论中,很多人聚焦于他的另一个观点:对那些已习惯在社交网站上灾难性暴露自己私生活的年轻人,施密特建议他们在成年后换个新名字,重新开始,以免其他人利用Google搜索到他们的过去,对其未来发展不利。

对此,威廉·吉布森给出一个诙谐的建议:为所有孩子免费颁发终止于法定年龄的“培训期”身份,人们可以选择将自己的成人身份和儿童身份合并或断开。那些没有童年身份的人信誉指数会低于有童年身份的人。如果有人想要一份完整的履历,可以雇佣小说家来进行虚构,那些如今生计日益变得窘迫的内容提供者可能因此而获得一条讨生活的新途径。

吉布森当然是在开玩笑了,在他看来,成千上万的人必将浑浑噩噩地活在自己年少轻狂时造就的囚笼中。他对所谓“不作恶”的Google必须被信任这种想法并不感冒,这个搜索引擎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有助于透明化的工具,是不作恶还是最终会十恶不赦,谁也不知道。

然而,不论有多少忧虑,多少不确定,我们还是会走向一个更加Google化的未来,科技的疆域将远超现在,变得前所未有地广阔,人机合一?或者,人难道只是机器全面接管宇宙之前的一个过渡物种?谁知道!低层级的存在无法推断出高层级的复杂性。


现实已经死了,怎么办?


吉布森2007年发表的《幽灵国度》,背景实际上设置在刚刚过去的2006年,故事讲的是一个摇滚明星出身、为了写篇报道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记者霍里丝·亨利,她被派去写一篇关于“定位艺术”的报道。定位艺术是一种全息3D目标定位技术,只能戴虚拟-现实头戴接收器才能看到,给她派遣这一任务的是家刚创刊的可疑杂志《节点》,霍里丝甚至不能肯定这家出版社是否存在。

在路上,她遇到一个有神奇思维方式的科技怪客,有点石成金般的代码编写功夫,能让上述“定位艺术”的目标真实出现在空气中;还有一位华裔古巴人,平时使用人造世界语沃拉普克语来写作,是一个组织严密、极其高效的犯罪组织的成员;其他人物还有安定剂成瘾的俄罗斯翻译和受雇于中央情报局的凶残海盗……这本书完全不是《星际迷航》那种路子的小说。这个有点呆头呆脑的家伙在如今这个科幻已经成为科学事实的时候,走出了科幻这一范例。吉布森从前学的是英语专业根本不懂任何计算机或网络技术,他那些高科技的小说大多都是在一台老式打字机上打出来的,想象力为王,从这个角度来说,人类的大脑真的是个神奇的所在。

如果人类已经成为自身的消费品,我们每天都要消费大量的技术,那么,除了威廉·吉布森这个有一副神奇脑袋的家伙,谁比他更有资格站在人类生存条件的立场来检查我们身处的这个恒温器般的地球?

在今年9月出版的《零的历史》中,吉布森说到了一个名为“猎犬”的服装品牌,不同于如今充斥我们周围、宣扬某种生活方式的品牌,“猎犬”以实用性和功能性为宗旨。这算是吉布森对文化中一种当前需要的发言。在我们的文化中,真实正在被符号侵占,就像哲学家鲍德里亚宣布过的一条符号文化的发展道路所揭示的:现实已经死了,现在只能用符号来代表了。1.符号是对基本现实的反映;2.接下来,它掩盖并歪曲基本现实;3.然后,它表明基本现实不存在;4.最后,它与任何现实都脱离了关系,成了纯粹的假象。—— 欢迎进入超现实!

真实成为稀缺物品,手工制品、定制软件、人本服务、对某些传统习俗的回归……因此得以逆大潮流而动,成为另一种潮流。浸淫于大工业、大一统商业中的人们渐渐回过神来了,开始追问,什么才是我真实的需求?我到底是要买一件御寒的衣服,还是为了体验“没有不可能”?尽管所有品牌的营销策略长久以来都在标榜自己的真实,但事实上,他们极少履行这种承诺。越来越多年轻人希望再现来自之前那个更物理化、更少虚拟的年代中的事物,却发现自己面临难以想象的困难。

吉布森在自己的个人网站、博客和twitter同读者互动中,跳开一步,首先以布莱恩·伊诺(Brian Eno)对文化的定义来回答读者关于现实、非现实、主流与反主流的问题:“我们做的每件事都不是非做不可的。反传统是一种激烈的文化。但实际上,波西米亚的着装规范和那些商业银行人士的一样刻板。我们每个人都恪守准则,无论我们意识到没有。”

西方文化有一种趋势,而这种起码目前还占主流的趋势又随着交通、通讯、互联网的发展而传遍世界,那就是否定肉体和实在,追求精神和灵魂的概念,文化本身似乎在不停地将事物象征化和符号化。有趣的是,互联网和计算机信息处理同样也指向这个方向。身体被忽略了,人们不希望自己有身体,他们觉得身体缓慢而叫人厌烦,这也是吉布森试图在自己书中把玩的一点,他并不认为那是值得追求的境界,那只是从技术和文化中诞生的一种病态。

那些顽强地要求事物应该更本质化、更符合自然的年轻人让人钦佩,但特别是在发达的国家和地区,大多数人都忘了该如何去做到这点了。于是有人采取矫枉过正的激进态度,比如,为了追求自己认为的真实和质感,有的人手工制作牛仔裤,他们用的粗斜纹布比通常所用的布厚四倍,真的是比真实还真实,以至于到了反实用性的地步,穿的人简直都坐不下去。

现在,人们反而是面临着从虚拟中分离现实的现代困境,但当代人在分辨虚拟和现实的差别上所碰到的麻烦真有那么“真实”吗?

“我们的后代可能会奇怪我们在这个上面居然花费那么多精力和脑力,对他们来说,我们可能就类似于维多利亚时代的人之于我们。我们没有做出这种区分的需要,我不认为那必然是坏事,我不会像有的人那样感觉惊慌。”吉布森在前不久接受一次采访时说。

在他看来,很多新技术带来的并不是全新的活动,比如说在Twitter上交谈,只不过是之前在电话中交谈的等价物。就其跨越地理局限的而言,twitter的确是全新的,进一步说,有些人通过互联网上的各种应用获得了非常重要的身体关系和情感关系,如果没有互联网,很多事的确不可能发生。但是,在没有这些新应用、新平台、新舞台之前,人们是怎么做的?

“这些新的场所、新的通讯形态对我们的行事方式造成了改变,但是,就它们要达到的目的而言,还是维持不变的。这完全是直觉,我并不能很理性地为这种直觉找到充分论据。但直觉上,它们的目的是同样的。”吉布森说。

如果我们去读13世纪的东西,会发现最本质的东西没有变化,只是活动场所不同了,语境不同了。人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聪明,为什么不说我们只是在新瓶装旧酒呢?而且,新技术到底对我们产生了哪些影响也是很难说清楚的。麦克卢汉曾说过:媒介即信息——人的感知方式随着技术的进步发生变化了,但就像水里的鱼一般,身处其中是无法发现这种变化到底有多剧烈的。比如说,如果有人来自16世纪,他可能觉得我们是不正常的,我们太干净了,皮肤太光滑了,30岁之后还有牙齿,近视的人能用激光矫正视力。中国明清时代的人不能想象死去家人的声音和影像能通过电视、电台、网络硬盘等再现,如果他们发现真有这种事,肯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但现在,我们在走进一家商场时听到邓丽君、迈克·杰克逊的歌根本会不以为意,当做理所当然。甚至这些死鬼明星甚还在继续赚钱,不停地再续辉煌。所以,这就是说,如果没有足够的时间距离,科技带来的很多改变对大多数人而言启示是无法真正理解的。推而广之,广播给我们带来的影响和改变,其实我们也还是无法理解,尽管明显它已经做了很多。“我们得到了这些东西,我认为它们立刻就开始改变我们,我们没有注意到我们正在改变。我们对整个事物的感知改变了,我们以全新的方式来处理事物,但我们视之为理所当然。

相比我们的祖先,我们已经是后人类动物了。这很容易被遗忘。

在吉布森看来,我们正处于过渡到某种新事物的过程中,我们对自己会从今天所在的位置过渡到哪里并不清楚,而科幻小说家则正好可以利用几百年来科幻小说工具箱里的工具建立一个关于未来走向的模型。

科技是坏事吗?这位直到世纪初仍使用老式打字机写高科技黑客故事的作家说,“我必须站在中间,对新技术既不过分怀疑,也不过分痴迷,我必须持不可知论,保持中立,尽可能像个人类学家那样行事。



Q&A


我也许不是威廉·吉布森


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你最喜欢的作家,这个人会是谁?你会问他们什么问题?

博尔赫斯,问题?“这怎么可能?”


你仍认为自己是科幻作家吗?这一称谓仍有意义吗?

好吧,文化依然在那里,人们依然在做这些事。我猜人们确实做得很不错。至于我,肯定还是我的老本行文学文化,科幻小说是我立身存命的根本,但是在过程中直到现在,我也涉及其他许多领域。某种程度上,我是带着局外人态度进入这行的,我没有过长期规划。但我认为表现出来后,变成了某种比较反常的东西,我猜你可能会说那是我独有的风格。如果人们喜欢我的书,他们就会对下一本会是什么样子的比较有谱。


在《零的历史》中,iPhone常常出现,说到这个,最近iPhone 4作为现实中确实存在的手机出现功能缺陷,对于这种市场要求我们对某一产品产生需求的潮流,你是怎么看的?

这不像我在这本小说中给予iPhone的骄傲地位,因为我认为Mac特别酷。我给予它如此地位是因为它成了一种标志,在书中也作为几个符号被提到,它的标志性在于它改变了人们的手势。那种触摸屏,把iPhone提升到可以增进现实的地步,这是全新的事物。即使对我这种很挑剔技术的人而言,这也是具有吸引力的。这三本书基本上都是以其写作的当下做背景的。《零的历史》实际上发生在去年6月,当时iPhone 4或类似手机还没出现,如果出现了,我的主要人物,因为他们的角色划定,也根本不会在乎或知道它。最主要因为它对我而言是现成的,因为我自己并不是技术型的人。我的主要人物后来更是变得有点落后于时代。


定位艺术现在真的发生了?

不,现在有定位艺术运动,如果你Google一下,你会看到大部分都非常概念化,与地图技术相关。我想说的是更通俗化的东西。否则那东西就对我无效。我想要的定位艺术几乎类似于涂鸦。


你是个视觉思维者,对吗?你的书中总是有大量角色眼中看到事物的细节描写。

除非我能形象化故事的进展,否则我不会去虚构。当我开始写科幻小说时,我发现一般科幻小说中缺乏的一个东西就是视觉明确性。到处都是懒惰的想象和简略的描写。作为一个读者,我觉得有必要填充进更多的画面。


从你创造赛博朋克这个词,已过去二十多年了。
我实际上没有创造“赛博朋克”,我发明的是赛博空间。赛博朋克是新闻界或评论界的说法,由一些记者或评论家发明出来,并用到那些我也被假定是其中一员的人们身上。我猜,我曾和一些谈论科幻理论的人打成一片,当时我们是好朋友。我从未感到舒服过,原因可能是因为我是那帮人中最老的家伙。曾经在60年代生活的经历让我知道,当记者和评论家给你们这帮人正在做的事命名,那这件事就完了。总而言之就是完了。所以当这个称号出现时,我想,“快跑!快跑!快逃走吧!别让他们把那东西套你头上。要不惜一切代价避免这种情况。”其他人说:“好吧,把那东西放到我夹克后背上吧。”所以,我很高兴,在过去大约十年,我已经看着这个词的使用频率变得越来越低。我过去在每次采访中都会被问到这个问题,现在是每8次采访会出现一次“赛博朋克”。


你曾在博客中说:“《黑客帝国》是赛博朋克的终极造物。”解释一下。

我曾说过,我很喜欢第一部电影,这部电影获得了评论家和大众交口称赞,气势恢宏,一部成功、复杂的流行文化产品,对我而言,它的面世就像完成了赛博朋克的弧形进化轨迹。在《黑客帝国》之后,你做任何事都能在其中找到赛博朋克的修辞,事情变得不同了。它可以说是完成了那条弧线。他们真的让它在电影中回归了。你知道,就像仿鳄鱼皮紧身乙烯基猫女服,和类似的东西。完全都来自赛博朋克。镜面太阳镜、怪异的机枪。赛博朋克的各种符号都蕴含其中,乃至更多。即使这部电影有其科幻潜台词,但它实际上更像菲利普·迪克的小说,而不是威廉·吉布森的小说。


你对赛博朋克的定义是什么?

就像布鲁斯·斯特林说的,不道德的生活和高科技。


2000年的时候,你在《经济学人》被引用,那句话是:未来已经发生,只是还未普及。怎么会这样?

你知道,在世界很多地方,在美国很多地方,你还是能坐下来四处看,发现并没有很多迹象说明现在不是1852年。在沙漠中央你必须为发生的这些事找出条路来。如果你不断跟进科技产品,你会发现未来普及的速度越来越快,比如说,你发现现在根本离不开全球卫星定位装备了。还有越来越多的WI-FI,手机信号覆盖的范围也越来越广。我当时那么说,我想我实际上是为了回应有人对我设想的反乌托邦恐怖世界的指责。我说:“《神经浪游者》并不是反乌托邦,因为今天,非洲还充斥着不能即刻迁入神经浪游者世界的人,他们应该过得更好,更快乐。地球上既然还有很多更糟的地方,怎么能说它是反乌托邦呢?”


当你造出赛博空间这个词时,你能想像这会成为永恒的贡献吗
还好。我曾以为这本书会被鄙视到人们难以忽视它。现在,碰到好年头了,我的事业变得完全的不真实,所以我想知道,是否当我完全摆脱DMT(译者注:二甲基色按,一种合成迷幻剂)的控制后,发现我并不是写威廉·吉布森小说的著名作家,而是在一个闻起来一股猫尿味的二手书店里工作,并且从砸坏的咖啡杯里喝啤酒。


以上问题由威廉·吉布森众多访谈综合整理而成

没有评论: